户部山的故事
父母退休后客居彭城与兄长为邻,我常去探望。闲暇时间常骑车转悠,渐渐地熟悉了这座城。大学实习时与几名外地同学在彭城的市院,记得只与他们去了淮塔、云龙山,还有矿大,那时彭城徐州也就这三处能拿得出手。
家兄毕业后被“发配”苏北,后来在市区的云龙电影院旁有了套房子,那里离户部山一箭之地。那时在我眼里户部山一带就是古玩市场、纺织品市场以及一大片破烂的民宅。直到有一次逛到了高处的“戏马台”,看到那幅著名的油画,才搞清原来徐州还曾是楚霸王的都城。
展厅里的巨幅油画,项羽身披黑色斗篷,手握长戟,跪在已气绝的虞姬旁,地上血迹斑斑,红与黑强烈的对比,悲壮气扑面而来……作者汤沐黎,中央美院文革后第一届研究生,留学英国皇家美术学院时被英国权威机构评为最佳画家之一。此画是其于中央美院的毕业作,当年运气好,原作来彭城短期展示。
彭城不是旅游城市,那些“名胜”出彩的不多,如果有人当景点肯定会失望。
时至今日,去徐州旅游的外地人很少,即使徐州大费周折搞了个园博园,举办了国际园林博览会。
徐州是个有争议的城市,每次与外地朋友谈起去彭城旅游,似乎他们还忌惮于乾隆爷的评语。然而当地人多不认同这评语,说是乾隆爷混淆了南北“xu州”。徐海一带人称宿州为“南宿州”(谐音南徐州),江苏徐州为“北徐州 ”。宿州方言把“宿”读作xu第三声,非sù zhōu。南北“xu州”在乾隆爷眼里是同一处地方。天下为九州,南北徐州同体。
旧时,泗水河、汴河、黄河、大运河四水绕彭城;近代陇海京沪铁路干线交汇于徐州,成全了徐州“五省通衢”的地位。
徐州是两汉文化的发源地,有“彭祖故国、刘邦故里、项羽故都”之称。徐州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9处,省级34处。这里的汉代“物质文化遗产”不值得观光猎奇,汉兵马俑状似玩偶。
徐州最出名的事好像是战争,从“辕门射戟”至“淮海战役”。对了,还有“徐州会战”,当朝称之“台儿庄战役”。说真话,淮海战役纪念馆作值得看,免费。贾汪那的徐州抗战景区园鬼扯,纯属捞金处。
徐州确实曾经民风不堪,我年少时曾在那边的小农场居住,混迹“省重点校”也会学着“街滑子”的模样,以为我是xu州人我怕谁。
早年那边不少人眼里坏和无赖就是本事,那个“八娃爹”的勾当想必大家都知道。其实大一些欺生的当地混混说:“你一个外地人还敢怎样怎样”,只是装流氓样吓唬人。
且不说乾隆爷的“泼妇刁民”的传说,宋代徐州知州苏轼在《上神宗皇帝书》有书:“其民皆长大,胆力绝人,喜为剽掠,小不适意,则有飞扬跋扈之心,非止为盗而已。汉高祖,沛人也;项羽,宿迁人也;刘裕,彭城人也;朱全忠,砀山人也;皆在今徐州数百里间耳。其人以此自负,凶桀之气,积以成俗”。
千年陋俗,非一日可弃。近年城区外表确实大有改观,只要是大趋势是被“启蒙”,越来越多的外来文明会渐渐彰显。
在外地人眼中,徐州属于南方。在本省,从民俗饮食评价,徐州都是地道的北方。徐州在中国干湿分界线上,去了鞋子上会有灰尘,擤鼻涕会发黑。周边的湿地公园大都是煤矿塌陷区整治出来的。
黄河故道斜穿全域,大运河横贯南北,挨着微山湖,但水面归山东。
徐州主流文化是齐鲁文化,究其原因是泗水传递而来。 孔子曾顺泗水南下,在徐州吕梁观潮,面对汹涌的河水,感慨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。”
泗水河曾哺育了彭祖、孔孟、刘邦(泗水亭长)、张良、项羽、韩信等一大批与徐州相关联的历史名人。
有记载的黄河五次大泛滥均夺泗夺淮入海,直到1855年才入渤海。
历代河臣们治水一味地堵塞,河堤越修越高,水流也越来越急,黄河成为徐州的悬河,经常决口,河患无穷。明清两代,黄河在徐州决口50余次。
户部山,本徐州城南荒丘;因霸王项羽定都彭城时,常在此观将士戏马,遂谓之戏马台。
复因明天启四年大水,户部分司迁署于其上,人又称之为户部山。
戏马台是徐州现存最早的古迹之一,历代在台上营建了不少建筑物。户部分司迁上戏马台,历经两个朝代,修筑围墙官舍,石墙上修雉堞,俨然一座城外城。
官署迁往戏马台,宣示这里是避水安全之地。徐州城内一片平地,豪门大户为避免黄患,近城咫尺的户部山官署周边山坡高地,成了首选。通家富户趋之若鹜,明末清初,戏马台上出现高档次的民居。
康熙年间,状元李蟠在戏马台建设房舍,人称状元府。乾隆年间,翰林崔焘建设邸舍,人称翰林院。彭城民谣:“穷北关,富南关,有钱的都上户部山。”
物换星移,古城沧桑。南山已不在城南,而居于城中;戏马台秋风依旧,早已刀枪入库,马嘶声寂……
纷乱停歇之后,当地ZF重整戏马台,塑项羽石雕像……
朝代几更,物是人非,整治后的古民居仍令人可以想见昔日钟鸣鼎食的时光。
这些年里,我不时会到小山头逛一圈,获知一些奇闻异事。
听老人说,徐州城里最著名的桥是“庆云桥”,日伪时代所作,那时的张“市长”名“从仁”字“云生”。桥梁落成,正值他60岁“庆典。”
毁于战争年代的荆山桥,桥身原长362.5丈,159孔石桥,曾是世界上最长的联拱石桥。荆山桥地处南北京之间交通大动脉之上,1691年竣工,历时十年,费银26800两……乾隆南巡两次路过荆山桥,作诗《荆山桥歌》,词题“万世津梁”横匾……这桥当年是私人捐建,清初徐州出了位慈善家,叫张胆,崇祯年间中了武举人,明亡,张胆被大清豫王多铎(顺帝皇帝的叔父收编。张胆反感“闯王”,出山随清军南下,攻占扬州,打下京口~浙江~福建,官至总兵级。张胆后受诬陷请辞回乡时,家业越做越大,但是生活简朴。州修建孔子庙学,张捐银整个工程。后倾尽财产,修建荆山桥……我觉着他是在为“扬州八日”等征战赎罪,如今张家成为徐州最大姓。
户部山崔家,徐州市区首户,与张家时代联姻。几年前,崔家大院被执行强制腾空,相关的新闻一度刊登网络热点头条,备受争议。
旷日持久的崔家后人与地方ZF的争夺之战拉开了序幕……崔家后人被强制迁出后,一直在大院大门口搭棚守卫着家园,风雨无阻。
崔焘故居俗称崔旗杆,是清道光年间翰林崔焘家人及家族的聚居地。
崔家世代书香,诗礼人家,科甲鼎盛,明清两代共出了2翰林,13进士。
大院原200亩,44进院,房屋1323间。大院的建设经历了明清至民国期,见证着民族的曲折社会进程。
崔家的先人们肯定想不到,当初精挑细选的绝佳地却在五百多年后给后代引来了一场“灾祸”: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被拆砸了一部分,成了住着上百户人家的大杂院……
上世纪末,这里被“规划”成了商业用地,某些ZF机关和开发商强行拆除,崔家后人和强拆团做出了生死的斗争保住了大院里约170余间房屋。
功名楼是崔家大院的正门楼,曾挂有道光皇帝亲笔“翰林院”金匾。楼前设左右掖门,御赐明清两朝双旗杆,,雕花上下马石,全国罕见。
崔家大院的“插花兽”和“插花云燕”造型为全国所仅有,是一种象征社会地位的脊式。插花兽分“张嘴”和“闭嘴”两种,没有功名的家庭即使再富有也只能使用“闭嘴兽”。
崔家旗杆曾是户部山上的一道风景,曾以其非同寻常的高度,使其成为崔家大院的代称,过去的旗杆高26.7米,上悬着大大的“崔”字。当年的老旗杆被红卫兵给锯倒了,后来,崔家子孙又把那两个旗杆基座给挖出来了。如今修复后的旗杆,目测不过十米。
一座高大过路照壁正对着崔家大院的正门,象征了古时崔家不一般的社会地位。掖门,是宫殿正门两旁的边门。管你是富可敌国还是功高盖世,再大的家产也不允许私自在大门外设掖门。据说在中国,只有故宫,孔府和此处,有此建制。
作为曾经变卖家产放赈救灾,深受百姓爱戴的崔氏后人如今此番景象,未免为国史涂抹了沉重的伏笔。
崔家大院为文保单位,本应受到保护。
崔家祖宅始建于明朝,历经清朝的扩建,民国的兴衰,日本占领期的无奈。1958年政府崔家形成契约,产权归崔家,经营权归政府,所得租金80%归政府(负责房屋的日常修缮),履行到1960年,再无说法……
户部山属徐州黄金地段,当地早年大势拆建整的“仿古”建筑群,品味太篓。
多方了解,崔家后人与地方ZF之争前因后果。
……并非相关媒体报道中长期非法占用一说,当地朋友谈之色变不肯透露细节……
抗争中的崔家大婶与我的合影,聊了一阵,方知我们是亲戚的亲戚。
前些日子再到户部山,崔家大院免费开放了……崔大婶不再住大门口了。
里面的正房,成了成了崔氏祠堂。还有崔家女婿张伯英的牌子,他老先生是张胆的后代,著名的书法金石家,还任过民国北京政府秘书长,协助段祺瑞、徐树铮收复过外蒙。
看来有高人为崔家与当地ZF从中说和,拿出了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。
欢迎来徐州,崔家大院凭身份证免费参观。
“超级豪宅”,历经沧桑,终于成国家级文物……
- 海风:铁蛋,对户部山了解的这么详细,为你点赞。 2023-07-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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